1954年,欧洲相貌的我出生在北京的一条元代胡同里,在这里度过了幸福的童年。我戴过红领巾,喜欢跳舞,还是学校里的兵兵球冠军。1976年春天,当整个中国大地还在黑夜中呻吟时,我和家人乘着火车来到了可以自由呼吸的法国,但不久后我又是那么苦苦地想念我的美丽的古城,想念着经历了太多灾难的祖国,时时希望她能好起来。1990年,我抱着两个女儿回到了北京,沉浸在做母亲的温柔乡里,放心地走在由上千年的故事筑成的胡同走廊里……
北平旧城市下水道计划书
（1949年9月12日）
普通铺张之词，即论文式之浮言，今皆不叙，以省篇幅。本计划专属于北平旧城市。东郊工业区成立后，添设暗沟，仍可利用通惠河。北郊亦然。至于西郊新城市，水之出路有二：其一，流往永定河；其二，流入旧城外之南城河。故目前不拟将此南城河盖成暗沟。
特别情形
北平特别情形，有下列之四大端：
甲、地势：西北高，东南低，而街道高于房屋之庭院。数百年废留之碎砖乱石，兴工时往往见之。
乙、地形：北平有所谓什刹海、中海、南海、北海，又有御河、筒子河、护城河等等。与南京之秦准及长江，固已不同；与上海之黄埔，重庆之二面有江，又自不同。
丙、地质：北平地质大半含沙，绝少粘土。故其吸水之能力甚大，且因历年积成瓦砾甚厚，故其吸水能力，又因之加大。庭院虽低于街道，向来未闻有房屋淹没者（三尺深之地土，能吸一尺厚之雨量）。
【丁】、雨量：全年雨量甚少，而七八两月份则常有暴雨，据自1930〔1939〕年至1946年之七年统计，全年雨量，以1939年之五七二公厘为最大，取其十分之一为一次暴雨之水量，则为57公厘。然而本年暴雨，七月三十号，一次降下84公厘；八月廿五号，一次降下86公厘（解放报及人民日报转载本市气象台之记录）。本计划折衷于57、86二数之间而采用75公厘，可谓合理。
一小时内，降雨75公厘，即每一平方公尺地面内，有75公升，即每公顷内，在一秒之时间，有208公升。
查徐家汇天文台之记录，民国八年至廿三年之间，一点钟最高之数为70公厘，北平当然较大，此亦拟定75公厘之理由也。
总之，一地有一地之情形，故书本知识如何运用，彼此决不相同。工程师惟有本其学理与经验，因地制宜而已。是故，本计划不太拘泥于学理，他国之成例，亦只作为参考而已。
设计原则
经济及技术之原则如下：
甲、经济：第一原则为经济二字，经济者，节省之谓也。凡一计划，须适合环境，又须节省经费，顾到目前，亦顾到将来。计划若不完善，则建造时既多浪费，后日经常之保养，多困难而又虚耗财力。沟道建造费甚巨，保养费亦随之而巨，故设计不可草率。
乙、沟道用合流制：分流制者，雨水、污水分流于二沟者也。同等容量之二沟，费用较大于一沟，故合流制较廉。此其一也。北平暴雨甚大，往往不过一小时或二三小时；为使此大量雨水，能在短时间排除，自须采用大沟。然此大沟，全年内效用甚少；若使污水亦在此沟流出，则全年效用甚少者，变为全年有用之物矣。此其二也。
丙、沟网用分区制：北平街道，南北东西之方向，皆极整齐，而南北方向者尤宽大。依常理而言，似可于南北方向之街道下，埋设干沟，于东西方向之街道下，埋设支沟。然而细加研究，始知干线太长，南北两头之水平度，相差太巨；若令其坡度极缓，则淤泥必致沉淀。因此乃划分多区，每一区内，各有其支沟、干沟，或为南北方向，或为东西方向，各因其宜以定之。支沟之水，流入络沟，再流脉沟。例如平面总图之（1），即第一区，其南北方向者，支沟也；东西方向者，络沟也；东城根之护城河，则是脉沟也。总之，小者名为支沟，较大者名为络沟，更大者名为脉沟。
城西、城北之护城河，不能利用，因其地势太高。
沟水之出路
北平有城濠五条，向称护城河，曰：东护城河、西护城河、北护城河，最南者在永定门外，名南护城河；介于南北之间，在正阳门外者，名前三门护城河，因昔时正式城门为正阳、宣武、崇文三门也。本书简称之曰：南河、北河、东河、西河、中河。下水道所可利用者，为东河、南河、中河。而中河之容纳量最巨。
城内之大明濠及东河、南河，皆可视为脉沟。龙须沟、南河沿及将来之东河沿、北河沿，皆可视为脉沟，而有大小之别。沟之在小胡同者，名之日小支沟。沟之吐水次序如下：
披阅平面总图，何沟之水，吐于何河，一目了然。
东河所受之水，南流至汇水池；中河所受之水，东流至汇水池；南河所受之水，东流又北流而至汇水池。于此作沉淀池。其略象如左图。底层沉淀者，可作肥料（极丰富），上层之清水则放入于通惠河。
大明濠已成暗沟，其水吐入中河；南河沿亦已是暗沟，其水由水关吐入中河，但其北头自望恩桥至沙滩，再至北河沿、东不压桥，可以分年盖成暗沟。中河应自西南角起，盖成暗沟，至汇水池而止。龙须沟自虎坊桥至老虎洞，已是暗沟，应续盖至法华寺街西头。自此向南至城根，无须盖成暗沟，因目前是田地也。只须年年疏浚，沟水即可流入南河。三海及筒子河剩余之水，皆流入于中河。
地面雨水之出路
暴雨之时，地面上大部分之水，向来由崇文门、水关、正阳门、和平门、宣武门各城洞流人中河。俗谓远在今日之前，某年某日，城门已闭而暴雨至，地面之水涌集于城洞，用数大象之巨力，始将城门拉开而放水出城。
下水道敷设之后，附近城墙少量之水，及附近街道小量之水，仍可由城洞放人中河，即地面雨水之出路也。此法可免在城根另辟出路，大可节省经费。支干各沟敷设之后，暴雨时，地面仍不能无水，而其量甚微，由门洞自然流出，需时极短，无碍于交通。
各沟受水之估计
由于北平之特殊情形，庭院低于街道，故庭院之水，偶能流入支沟者，微之又微；地质吸水之能力极高，故庭院之水，自能渗入地下。因此，各街道承雨之宽度酌定如下：
迳流入沟之时间，暴雨后不过十五分钟。
沟内迳流速度之磨耗系数为0.30。
权衡沟身大小及其坡度之强弱，沟内流速，不超过三公尺，亦不低于0.60。
祘法（算字从古字简作祘）
沟道之祘法须精密，手术颇繁重。
水力学的祘式，物质的阻力系数，各国相同；而有地方性之系数，则各国不同，且又各地不同。
水体在空气中，倾泻速度V(vitesse de chute)，与其高度H，成一定之公式，即 。若H=1m，则V=4.43。水体在沟内流行，则受沟面之磨阻，其流速应以磨耗系数乘之，即 。C是磨阻系数，极繁细，Hutte氏以 代之，或cosφ。但为便于实用，令φ=70°30′，即cosφ=0.30。
水体在沟内流行之速度，与水面降低之高度成正比例。
若H=1，则 ；
若H=4，则V′=2.66；
若H=9，则V′=1.33×3=3.99；
若H=6，则V′=1.33×2.44=3.25。
本计划各区之沟网，首尾之水平差数，少于6公尺，故沟内流速，至多在3公尺左右。然为保持沟身之寿命与冲刷之能力计，故拟定流速不超过3公尺，亦不低于0.60。
为使沟身尺寸不太繁，假定用管，应使直径尺寸之改变不多，例如：1、1.25. 1.50. 1.75、2.00、2.25、2.50. 2.75. 3.00。直径改变，则流速亦改变，再改变坡度，而皆使其在最高最低限度以内，此即调整之法，例如沟图1及沟图2……，其祘式附注于各该图之左右，并附水流动态图，如1′及2′等等。
沟道数十，皆须细祘。若将祘稿誊清，一一说明，则将成为厚册，徒占篇幅，无裨于工事之实施。又若将调查所得之统计表，一一汇抄而加以赘言，则亦徒占篇幅丽已。是故，细祘各式及统计表，皆不列于本书正文之内。又有便于计祘之图表，非工作时所需要，亦不列于正文之内。
本计划拟定之迳流量为225公升，即每一公顷每一秒之流量为225公升。法国巴里〔黎〕则为125，则本计划排水之能力较大。又本计划大脉沟之直径为3.60公尺，巴里〔黎〕为2.50公尺，即其比例为(3.60)2÷(2.50)2=2.07倍，因北平有暴雨，巴里〔黎〕无暴雨也。
小支沟之今日及后日
支沟已在图上注明。各胡同若再有支沟，则名曰小支沟。北平胡同，其已有小支沟者，自应通联于支沟。其尚无小支沟者，目前限于财力，暂不添敷。将来陆续添敷，其水可流入支沟。该各支沟，能容纳将来小支沟送入之水量，平面总图第一区内某方格，已注明此意。
沟之地位
本计划不但采用合流制，且采用单线制。敷沟于左边或右边步道之下，不敷于车道中线之下，以免后日修养时挖街之烦。盖若敷于车道中线之下，或敷于车道之左沿或右沿，则后日挖补，糜费而又阻碍交通。敷于步道下，则或因修养而挖之，或因埋设电线管、煤气管而挖之，皆较便易也。若步道用方块之缸砖铺成，则挖伤及修补，不过数砖而已。
既采用单线，则对面之水，自应设法使其流来。其法不难，只须在地下作穿过街道之横沟，与正沟成丁字形。横沟之首，联于探井之腰，其尾联于正沟而稍斜，以顺利水流。
沟身穿过城墙根，用管或砖穹，宜避去城门洞之基础。
老沟存废问题
北平老沟甚多，民国十八年份工务局特刊曾有一表，三十余页，记载颇详；其堵塞者已多，而尚能受水者不在少数，说者谓其可以利用；然而我却以为不然，理由如下：
（1）老沟是或〔火〕砖所砌成之方沟，古时无西门土（编者：即水泥），故底及墙皆能渗水；水既渗出，则淤泥积滞，所能流通之水量甚微。因此则暴雨之时，失其吞吐之功用。
（2）古人不明科学之妙理，故老沟坡，不能水流通畅，此是淤泥积滞第二原因。
（3）水流须有适宜之速度，始能将淤泥冲除，老沟坡度无此能力。
（4）如上图所示，依学理及先辈之经验，沟道宜细其上游而粗其下游，坡度则宜峻其上游而缓其下游；老沟之大小尺寸及坡度，皆不与学理、经验符合。
（5）沟底须圆，方能畅滑，老沟之底则有二角。
（6）老沟须年年挖掏，须翻开路面，又须修补路面。修补后，路底既松，路面亦劣。其为石砟路面者，旧砟混于旧泥，雨后成为深坑；其为沥青路面者，耗损旧沥青，添用新沥青，雨后仍有浅坑。徒劳无功，众目彰彰，无待详论。
说者曰，老沟即不全用，可分段利用。我又曰不然。盖若利用其一大段或一小段，则如大肠闭结，上不能吞而下不能吐，新沟全失其功用。至于敌伪时期所设之铁筋圆管，较符于技术条件，自可酌量利用。南京亦有老沟，而其下水道新计划，亦不参用老沟。新沟不到之胡同，老沟自应保留。
附属物
（1）横沟：即前文所称之横沟，与正沟成斜势丁字形。
（2）探井：探井兼作截留淤泥之用，故亦称截泥井。
（3）三通：自来水管俗有称为三通者。沟管在普通情形之下，亦用此物。但若横沟两头皆设探井，如右图所示，则无需三通，且比用之为更便，但有时仍须用之。
（4）节管：在普通情形下，粗细变更则用节管；但亦可赖探井以免之，如图。
（5）虹池：虹池用以阻止臭气，不但探井应备此物，凡有水口之处，皆应备此物，但形式未必相同。
（6）井盖：探井应有盖，或用铸铁，或用钢筋混凝土为之。
（7）水口：每一街道，须逐段放水入沟，其物名曰水口；其数之多少，则视街道坡度缓或峻以定之。
（8）闸门：在什刹海、筒子河、北海、中海、南海，宜各设闸门以调节水流。汇水池、沉淀池，各有闸门而尤巨。
（9）汇水池、沉淀池：其俯视象已见于前图，其地点则在所谓二闸之左近（向有头道闸、二道闸之称）。
汇水池、沉淀池，又其闸门，工事皆不轻易，施工前另为设计制图。
（10）沟篦：老沟之保留者，已损失之铁篦，宜修补之。
应有之图表
可惊之数目字
若用普通四丁砖为沟身，且只计正线，不计附属物（前文所称之附属物），则砖之数量，及连带材料，并土方数量，约略估计如下表。数量之巨，实可惊人。然而下水道工程，人人皆知其庞大；且世界大都市，决无不设下水道者，首都更无论矣。他国皆为之而我独不为之，我不敢言也；他国能为之而我国独不能为之，我不敢信也。道在分年行之耳。
以上合计约三百万公吨。
运料方式，姑取火车以为计祘之依据。假定一车可装三十吨，十辆可装三百吨，十五辆可装450吨，是为一列车。一天装运四次，即450×4=1800吨。以15辆组成一个列车，一列走动，一列装卸，则须有三十辆，方敷周转；再加五辆在修理中，则每天共需三十五辆。中等车头，能拉450吨，即一个列车；一天四往四返，即一天可运1800吨。
所谓四往四回，系假定平均距离为25公里，平均速度20。简约言之，每天须用车头一辆，材料车三十五辆。不分晴雨风雪，不休息一天，则须五年。否则须从宽作为十年。
料价及土工，如下：（人民券）
土工2500，砖10000，灰800，沙700，西门土1400=28000百万（以百万元为么位）
以上所列之数目字，仅就正线约估，附属物皆不在内。若不用砖而用铁筋混凝土，则其价势必更高。且也，土工以外各工，均未包括在此数目字之内；技术人员及非技术人员之薪给，亦未包括在内。
施工程序
沟网分区，有六利如下：其一，建造省费；其二，保养便利；其三，可以分年施工，又可随意变更其程序；其四，可以任择一二区先行施工；其五，万一材料接济不上，不妨暂时停工；其六，若某区内有老沟可以利用，不难酌删计划中之一二沟。
就大体言之，第一步须核测核勘以改正错误。例如南小街，草案假定南流，事实上或须改为北流。其他非错误而须改正者，亦须先测焉。第二步为改制正式图表。材料非旦夕所能置办，自须预作准备。
本计划可分十年完成。第一年内，老沟全应保养利用，第二年内保养其十分之九，以后逐年递减。新式暗沟，应同时疏浚。中河盖成暗沟，可列于最后一期，但须利用无雨时期，在此时期内完全竣工。凡以大明濠及龙须沟、南河沿等沟为络沟者，工事不妨稍后。其他应由东南隅着手，由东南而东北，由西南而西北，此就内城言之也。
汇水池、沉淀池及闸门之工事，应配合其缓急先后，但须提早测量。所用材料，以不用外货为原则。若二三年后，本国能有自产之铁筋，则砖可不用。如将残留之瓮城，一律拆去，则可得一部分之砖料，最为经济，但宜用作大弧之顶穹及底穹，小弧则用普通四丁砖。直径在二公尺以下者，可用满弧；二公尺以上者，视地方情形，酌用卵形。又或于沟底作槽，以使水量微弱之时期，沉淀之淤泥，仍可冲刷。如能决用旧城砖，则瓮城拆去之时，该砖宜堆存于左近，沟工实施时再为搬运。沟身之弧面，应以灰浆为墁，内弧尤须有墁，使其相当光滑而利水流。
工事之机构
工事之实施，应有委员会为决策及监督之机构；其下设工程处，其下设材料组、工事组、财务组，又设事务室。材料组之下，分设三股，曰订购股、配备股、运输股。工事组之下，分设三股，曰测量股、图祘股、监工股。财务组之下，分设二股，曰备款股、付款股。
工程处长，以精明强干、富有学识经验者充任；较次者可充副处长，予以磨练之机会，使其可成后日之干才。
材料组长、工事组长，皆以工程师充任，当然应具相当之学识及经验。稍次者可充副组长，以资历练。
财务组长，以富于会计经验者充任，亦设副组长以助之。
各股皆有练习生，以资培养。
工务处长，负遴选各项人材之全责，不可阿私所好，用人不当则连坐之。凡百事业，以人选之优劣为大关键，人选不良，则虽有极善之计划，结果仍甚恶劣。
工程处应可移动，何区开工，即搬至该区。若数区同时开工，则设之于适中地点。
办公室、器材库、宿膳房等，就地借用、租用庙宇，总以精简节约为原则。
机构之统系如右方。人不宜多，但须健全。
华南圭
周炜
同拟
1949.9.12
（载于《北京档案史料》2012年第4期，北京档案馆编，新华出版社）
（博主注：文中插图请阅本博6月初所发同一文章的图片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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